正当江步耐心将所有符印与井沿文字镌刻下时，脸颊忽然泛起一阵痒意。

扫在脸上的是一缕带有皂香的发丝。

侧脸看去，一颗小脑袋同他贴得极近，极认真地看着竹简。

却已经快成圈圈眼了。

是小丫鬟。

乌发如云，发丝打湿后服帖地伏在两鬓。脸颊被热气蒸得粉嫩可爱，无辜的大眼睛像幼鹿般，湿漉漉的，满溢灵气。

见镌刻动作停止，小丫鬟才意识到偷看被发现了，瞬间脸红起来，支支吾吾解释道：“少、少爷，翠儿不是故意的，只是、只是好奇...”

这个时代对下人管束极严，像小丫鬟这种举动，换个脾气暴的或许直接拖出去处刑了。

要知道，还有不少世家将头盖骨作酒盅，向宾客们大肆炫耀。

“无妨，多学点也是好的。”江步淡淡说道，将刻刀柄递给少女：“试试？”

“啊？哦...”

小丫鬟双手接过。捧在怀中，刀柄还热乎乎的。

她力气不足，便反握着刻刀，在竹简角落小心刻画，反复描深。

过了好久，才刻下一个字符。

“好了？我看看。”

江步接过，看得出小丫鬟是在临摹他的字体。

模仿了个大概。

“嗯，不错。字体挺秀气的。”

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轻轻拍了拍少女发顶，以作鼓励。

事实上，这主仆俩字体都不怎么样。小丫鬟从没学过字。江步则是用不惯刻刀。

但被表扬后，小丫鬟高兴到险些跳起来。

见手上有些潮湿，江步没多想。从一旁拿起丝巾，将小丫鬟拽了过来，温柔着擦了干净：“头发要擦干。”

说罢，又顺手给她编了个发型。

当反应过来后，江步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呆。

小丫鬟照着铜镜，惊喜道：“哇，少爷您编得好漂亮，虽然有些奇怪。”

......

“步步要给我扎头发？啊哈哈，好啊，但不好看可不行。”

“哟，瞧瞧我家步步，可真厉害。不仅脑瓜子聪明，手还巧。”

“这发型只属于我咯，就算你以后有小女朋友也不准扎。”

......

还没等小丫鬟高兴多久，江步便冷着脸将发型打乱。

眼见她委屈得又要哭，只好叹口气，给她扎了个丸子发髻。

“这个适合你。”

“吸溜～真、真的吗？”

小丫鬟眼圈红红的，一副‘我不要同你好，除非你哄我’的表情。

“...真的。”江步开始反思，自己是不是太纵容她了。

“就知道少爷最好了！”

江步头疼地挥了挥手，让小丫鬟自己出去玩。

明面上，她现在是跟着‘姬江川’。水涨船高，小丫鬟地位也高了不少。

再也不需要跑去别家帮忙打下手，换零食带回家给‘姬江月’吃。

但小丫鬟性格活泼可爱，在这畸形的姬家，是难得的小太阳。

因此交了不少好姐妹。

江步不讨厌这样性格的人。

或者说，因为某人。他对这种天真善良的孩子都有种好感。

高静如此。

小丫鬟亦如此。

......

又过了两天，这些天江步通过埋下的眼线，与经营‘姬江川’这个身份，收获了不少消息。

异常方面，姬家几乎可以称为诡窝。

点蜡诡，熄灭后的鬼婴。

天亮便消失的打更人、守夜人、二环的咳声。

只响过一次的钟声。

以及违反姬家家规后，会陷入类似‘逾矩’状态。

还有这些天监视整个姬家，还自以为隐藏极好的黑衣人。

这是江步这两天探索完姬家外环的全部收获。

只剩最内环未曾进入。

不过，他也通过下人间的八卦，大致了解到最内环由四个关键部分组成：主宅、祖庙、神庙与药房。

这四个部分，隐藏了姬家所有秘密。

江步一心所望的超凡手段，极有可能隐在其中。

至于命运闭环，他隐隐有了猜想。但还缺少几块重要的拼图，无法确定。

短短四天，能做到这些他已经很满足了。

如今姬家已经遍布他的眼线，只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，他就能一口气解决所有麻烦。

至于今天，七月十六日，是出府的日子。

小丫鬟早就缠着他撒娇许久。

当初‘姬江月’虽有外出资格，却没有钱财，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脸面，从没出去过。

但现在嘛，钱大把大把地有。

......

马车走在青石街道上，车辙不时咯噔下，颠得厉害。

就连兴致冲冲的小丫鬟，这会也像是打蔫的白菜，趴在江步身上一副软乎乎的样子。

“唔...好难受...”

江步拍了拍小脑袋：“吐本少爷身上的话，下次就不带你了。”

听闻此言，小丫鬟瞬间坐直，两手捂着嘴，生怕忍不住。

又过了一会，江步叫停了车夫。

如今‘车未同轨’，让本就糟糕的路况雪上加霜。

“就在这了。”

下车呼吸到新鲜空气后，小丫鬟才算活了过来，兴奋地朝叫卖声小跑去，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，忍不住在原地蹦蹦跳跳，催促江步向前。

大盛对商人的态度是相当宽厚的，不仅提高了他们的社会地位，还划分了固定的区域，用以商贸。

尤其是京城作为一国之都，各国行商多带着最好的货物来此。

丝绸布匹、珊瑚珍珠、陶瓷珍宝、美酒珍馐。

“少爷唔，快来快来啊，这里有好看的！”

小丫鬟一手拿着麦芽糖，一手拽着江步向人群挤去。

这群人好不热闹。

时不时响起‘好’‘再来一个’的喝彩声。

多半是耍杂技的。

当挤入人群后果真如此，只是在刷杂技的不是人，而是一只猴。

不，确切来说是只身形巨大的山魈。

马脸长，两颊如细长贝壳，鼻中一抹红。

它脖颈间挂着铁链，哗哗作响，每被拽一下便尖叫一声，却只换来一鞭，痛得龇牙咧嘴。

驯兽人现在要它做的，是抄起木棍击打铁笼。

铁笼被粗布遮盖，虽看不清里面事物，却能听到低沉的咆哮声。

驯兽人一脸神秘，当喝彩声到达**时，他与另一人将遮挡取下。

铁笼中，竟是一头已被激怒的白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