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

要不是王龙的叔叔突然回来,这种情况也许会继续下去,直到王龙把银钱全部用光。他叔叔没有说明他到什么地方去了,也没有说明他一直在干些什么。他站在门口,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,他敞着怀,那破旧的衣服和往常一样邋邋遢遢地披在他身上,他的脸依然如旧,但是由于风吹日晒,添了许多皱纹,也变得更加干硬。王龙一家正围着桌子吃早饭,他咧开嘴朝他们笑着。

王龙坐在那里,目瞪口呆,因为他已经忘记世上还有一个叔叔。现在他像一个幽灵,又回来见他。那位老人——王龙的父亲,先是眨巴着眼睛看,然后又瞪大了眼,但他还是没有看出来人是谁。

后来,王龙的叔叔喊了出来。

“喂,大哥,侄子,侄孙,还有侄媳妇!”

王龙站起身,心里又惊又怕,但他不动声色,很有礼貌地说:“噢,叔叔,吃过早饭没有?”

“没有,”他叔叔平静地回答,“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吃吧。”

他坐下来,拉过碗筷,随随便便地吃了起来。餐桌上有米饭、咸鱼干、咸萝卜和干蚕豆。他狼吞虎咽,像是很饿。

大家都悄然无声,他稀里哗啦地喝下了三碗大米稀粥,鱼的骨头和蚕豆的硬核在他两排牙齿中间咯咯作响。他吃完,好像天生就有那种权利似的直率地说:“现在我要睡觉,我已经三天没合眼了。”

王龙茫然失措,不知如何是好,只得把他领到他父亲的**。他叔叔掀开被子,摸了摸柔软的被表和干净崭新的棉套。

他看了看木床架、精致的八仙桌,还有王龙为他父亲的卧室添置的大木椅,说道:“啊,我听说你富了,可我不知道你已经这么富了。”

他一头倒在**,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肩膀,尽管这时已是夏天,一切都暖洋洋的。他爱用什么就用什么,仿佛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。他没有再说话,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。

王龙惊惶地回到堂屋。他心里很清楚,叔叔再也赶不走了。因为他叔叔知道,王龙能够养活他。王龙十分胆怯地想到了这一切,也想到了他的婶母。他看得出,他们会拥到他家里来,谁也阻止不了他们。

他害怕什么,什么就会发生。中午过后,他叔叔终于在**伸起懒腰来,他打了三声哈欠,把衣服披到身上,走出了房间,他对王龙说:“现在我要去把老婆孩子接来。我们一共三口,但在你这样一个大户人家里,谁也不会在乎我们吃的那点东西,也不会在乎我们穿的那点蹩脚衣服。”

王龙愁眉苦脸,连声称是,但一点法子也没有。因为一个人有足够的东西养活另一个人而且有富余的时候,把他的亲叔叔父子俩从家里赶走,是会被人耻笑的。王龙知道,要是他把他们赶走,村子里的人会耻笑他。因为他发了财,村子里的人都很尊敬他。因此,他什么也不敢说。他指挥着雇工们将所有的东西搬到那座老房子里,腾出了大门口的那些房间。

就在当天晚上,他叔叔带着老婆孩子搬了进来。王龙为此极为恼火,而更为恼火的是他必须将怒气埋藏在心底,对他的叔叔一家笑脸相迎。当他看见他婶母那又圆又光滑的面孔时,他觉得自己的怒气好像立刻就要迸发出来;而当他看见他叔叔的儿子那不知羞耻、无礼的面孔时,他又几乎忍不住要给他几个耳光。连续三天,他因为生气而没有进城去。

后来,当他们对发生的一切习惯了的时候,阿兰对他说:“别生气了。这是我们一定要忍耐的事情。”

王龙看到,他叔叔、婶母以及侄子因为在他家吃住,变得非常客气。于是,他的思想比以前更加强烈地转向了荷花姑娘。他对自己说:“一个人家里塞满野狗的时候,他总得到别的地方去找个清静。”

于是,往日所有的热情和痛苦又在他心中燃烧起来。他对自己的情欲依然不感到满足。

现在,阿兰因为朴实而没有看出的事情,老人因年迈也没有看出,老秦因为朋友关系更没有看出,但王龙的婶母却立刻看了出来,她大声说着,笑得眼里都淌出了泪花。

“现在王龙正盼着去那里采野花哩!”当阿兰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而谦恭地望着她时,她呵呵笑了起来,又一次说道,“甜瓜只有掰开才能见到瓜子,不是吗?那么,就照实说吧,你男人疯狂地想着另一个女人。”

这话是王龙听他婶母在院子里的窗户下面说的。那时,正是早晨,王龙在**之后躺在**疲倦地打着盹儿。

他很快地醒了过来,继续听着,他对这个女人敏锐的观察力感到惊奇。她浑厚的嗓音继续嗡嗡作响,就像喉咙里流着油:“我见过的男人多了。当一个男人突然把头发梳得光光的,又买新衣服又买新鞋的时候,他就是在外面另有了新的女人,那是肯定无疑的。”

阿兰断断续续地插着话,他听不清她讲了些什么。而他的婶母又继续说道:“可怜的傻瓜,你不要以为,对任何男人来说,一个女人就够了。如果那个女人十分辛劳,为他干活而损耗了她的肉体,那么他对她就不会感到满足,他的心思很快就会跑到别的地方去。可怜的傻瓜,你一直像牛一样为他干活,但一向不中他的意。如果他有钱,自己另外买了一个女人,把她带到家里,你也犯不着生气,因为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。

“我家里那个老浑蛋也会这么干,只不过这个穷光蛋手里的钱连他自己都喂不饱。”

她还说了很多,但王龙在**只听见了这些,因为他的心已停滞在她说过的那些话上。现在,他突然想出一个办法,来满足他对他所爱的荷花姑娘的如饥如渴的欲望。他要买下她,把她带回家中,他要使她成为他一个人的。

别的男人都不能接近她。这样,就会有人给他端水端饭,使他有吃有喝,尽情享乐。于是他立刻从**爬了起来,走出门去。他跟他婶母神秘地打了个手势,她便跟着他走出了大门,来到没有人能听见他们讲话的那棵枣树下。他对她说:“你在院子里讲的话我都听到了,你的话是对的。除了那个女人,我需要再有一个。既然我有地养活我们大家,为什么不可以呢?”

她急促地滔滔不绝地回答道:“真的,那有什么不可以呢?所有变富了的男人都干这种事情,只有穷光蛋才不得不喝独杯酒哪。”她这样说着,心里明白他接下去还会说些什么。果然不出她所料,他继续说:“但是,谁来替我做牵线搭桥的人呢?一个男人总不能自己到一个女人那里去说‘到我家去吧’!”

听到这话,她立即答道:“把这事交给我办吧!只要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,我就会把事情安排妥当。”

王龙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大声提到过她的名字,于是他不情愿地、胆怯地答道:“那个女人叫荷花。”

在他看来,人人都一定知道或听说过荷花姑娘,但他忘记了,他也是在夏天整整过了两个月后才认识她的。他有点沉不住气了,他婶母继续问道:“那么,她的家在什么地方?”

“哪里?”他刻薄地答道,“除了城里大街上的那家茶馆,还会在什么地方呢?”

“就是那家叫‘花房’的茶馆吗?”

“还能是别的吗?”他反问道。

她把手放在噘起的嘴唇上,略微思索了一会儿,终于说道:“那里我什么人都不认识,但我会想办法。谁管着这些姑娘?”

当他告诉她,那个女人叫杜鹃,曾在茶馆里当过丫头时,她哈哈大笑起来,说道:“啊,是她?同她睡觉的一位老爷死了以后,她就干这个!是的,她会干这种事的。”

接着,她大笑起来:“哈!哈!哈!”然后又轻松地说道,“那个女人!真格的,事情很简单。一切都很简单。是她呀!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,如果她感到手里有足够的银钱,她连山也会造出来的。”

听到这话,王龙突然感到嘴里发干冒火,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悄声细气:“那么,银子!银子和金子!我的土地值得那么多的钱!”

出于一种怪诞的、逆反的爱的狂热,在事情安排停当之前,王龙是不愿再上那家茶馆去了。他对自己说:“她要是不到我家来,属于我个人所有,杀了我的头我也不再去亲近她。”

但是,当他一想到“如果她不来”这句话时,他害怕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。因而,他还是不断地向他婶母那里跑,对她说:“没有钱不会吃闭门羹吧!”又说,“你告诉过杜鹃了吗,我有足够的金子和银子办这事。”他还说,“告诉她,荷花姑娘在家里什么活都不用干,只要她愿意,她就可以天天穿绫罗绸缎,吃山珍海味。”

后来,那个胖女人不耐烦起来,眼睛滴溜溜转动着,朝他喊道:“够啦!够啦!我不是傻瓜,也不是第一次替一男一女牵线。别管我,我会去干的。我已说过好多遍了。”

王龙无事可做,要么咬着手指消遣,要么突然环视一下自己的房子,就像荷花将来会做的那样。他催促着阿兰干这干那,让她扫地、洗刷、搬动桌椅。这个可怜的女人越来越惊慌失措,因为现在她已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将会有何种遭遇,尽管王龙什么话都没有告诉她。

现在,王龙已经讨厌和阿兰睡在一起了。他对自己说,家里要安置两个女人,必须再有几个房间,再建一个庭院,还要有一个他可以和那个女人作乐的房间,这个房间要和其他房间分开。因此,就在他等着婶母为他办成那件事时,他把雇工叫来,吩咐他们在正房堂屋的后面再造一个院子。新院子是一个有三面房的庭院,当中是一间大的,两间小的各占一面。雇工们瞪大了眼瞧着他,谁都不敢答话,王龙什么也不会跟他们讲。他亲自督工,因为他不必告诉老秦自己干了些什么。雇工们从地里挖出土来,造成墙,然后夯实。

接着,王龙派人进城,买盖房顶用的瓦。

当房间建成,平整过的泥地夯实后作为地坪时,他派人将砖买来,密密地排列起来,再灌上灰浆;为荷花姑娘盖的这三个房间便有了漂亮的砖地板。王龙买来红布挂在门上做门帘。他还买来一张新方桌和两把雕花的椅子,椅子摆在桌子的两边。桌子后面则挂起了两幅山水画。他还买了一只带盖的圆形红漆糖盒,里面盛满了芝麻做成的点心和软糖,他把这只小盒放在桌子上。后来,他又买来一张宽大的雕花木床。对于小房间来说,这张床已经够大了。

他又买来带花的帷布,准备挂在床的四周。在购置这一切的时候,他都羞于请教阿兰。因此,晚上他婶母进来才替他将床帷挂好,还干了些男人们干起来笨手笨脚的事情。

一切准备停当,便无事可做了。一个月过去了,事情还未办成。因此,王龙在为荷花所建的那个崭新而又小巧的庭院中独自逛来逛去。他想到,在庭院中应该建一个小水池。他叫来一个雇工,挖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水池,四边用砖砌好。

王龙到城里买了五条漂亮的小金鱼放到里面。这时,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事可做,只好继续焦躁不安地等待着。

在这段时间里,王龙跟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。儿子们身上脏了,他便指着鼻尖骂,要不就对着阿兰吼叫,说她有三天多不梳头了。闹到后来,阿兰在一天早上突然哭了起来,大声抽泣着,王龙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成这个样子。

即便他们挨饿,或在其他任何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哭过。因此,王龙厉声说道:“怎么回事,女人家?难道我不能说一声,让你梳理一下你那马尾似的头发吗?为什么惹出这样的麻烦?”

但是她没有回答他,只是一边呜咽着,一边再三重复着这句话:“我给你生了儿子——我给你生了儿子——”

他不再作声,显得有点坐立不安,一个人喃喃自语。在她面前,他感到惭愧,因而走开了,留下她一人。是的,在法律面前,他没有什么可以抱怨阿兰的,她为他生了三个不错的儿子,他们都活着。除了他的情欲,他找不出任何借口。

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。终于有一天,他婶母走来对他说:“事情办妥啦。替茶馆老板当管家的那个女人愿意办这件事,但一次要一百块银圆。那个姑娘愿意来,但要玉坠、玉戒指、金戒指、两身缎子衣服、两身绸子衣服和十二双鞋,她**还要两条丝棉被子。”

这一席话,王龙只听见“事情办妥啦”这一句,他大声叫起来:“好吧——好吧——”他跑到里间,拿出银子,把银子倒在他婶母手里,但这都是悄悄进行的,因为他不愿意有人看见他把多年的积蓄就此花掉。他对婶母说:“你自己也拿十块银圆吧!”

她假装拒绝的样子,挺了挺肥胖的身子,头像拨浪鼓似的摇动着,大声地叫起来:“不要,我不要。我们是一家人。你是我的孩子,我就是你的母亲。我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,绝不是为了银子。”但王龙看见她一边拒绝一边将手伸了过来。

他将那些银圆倒在她手里。他觉得,这些银圆是花得值得的。

他买了猪肉、牛肉、鱼、竹笋和核桃。他还从南方买来了干的燕窝、做汤的调料。他也买了鱼翅。但凡他知道的精品,他都准备得十分齐全。然后,就是等待了,如果他心里那种火烧火燎、躁动不安的情绪也可以称作等待的话。

夏末,八月一个烈日暴晒的大热天,她到他家来了。王龙远远就看见她来了。她坐在一顶仆人抬着的竹子做的轿子上。

他望着轿子在田边的小道上拐来拐去,轿子的后面则闪动着杜鹃的身影。这时,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,自言自语地说:“我在往家里接什么样的人啊!”

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,急急忙忙走进他和老婆这些年来一起睡觉的那个房间。他关上屋门,神情慌乱地在黑暗里等候着。后来,他听见他的婶母大声喊他出来,人们已来到大门口。

他局促不安,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姑娘。他慢慢地走了出去,低着头,他的眼睛瞅瞅这里,看看那里,就是不敢往前看。

但杜鹃高兴地对他喊道:“喂,我真没想到我们会做这样的生意!”

接着,她走近轿夫已经放在地上的轿子,掀起轿帘,将舌头弄得啧啧作响地说:“出来吧,我的荷花姑娘,这就是你的家,这是你的老爷!”

王龙感到一阵痛苦,因为他看见轿夫正龇着牙笑。他心里暗暗想:“这些是城里大街上的二流子,是些一钱不值的人。”

他很生气,感到脸发烫发红,因此根本不愿大声讲话。

随后轿帘打开了,他不知不觉地向轿子里看了一眼。在轿里暗处坐着的正是涂脂抹粉、娇艳如花的荷花姑娘。

他高兴得忘记了一切,甚至连对咧着嘴笑的城里人的气愤也丟到了脑后。他想到的只是他为自己买来了这个女人,她将永远留在他的家里。他站在那里,身子僵直,甚至有些发抖。他瞧着荷花姑娘站了起来,她是那么文雅恬静,就像微风轻轻抚摸着的鲜花。正在他目不转睛地呆看时,荷花姑娘扶着杜鹃的手下了轿,她低着头,目光下垂,身子倚着杜鹃,用那双小脚摇摇摆摆地走着。她经过王龙身边时,没有同他说话,却用极小的声音对杜鹃说:“我的新房在哪里?”

这时,王龙的婶母出来,走到荷花的另一边和杜鹃一边一个,把姑娘领进王龙专为她建造的那个庭院里的新房。

王龙家里没有一个人见她穿过庭院,因为那天王龙已经将雇工们和老秦打发到远处的田野里干活去了;阿兰带了两个小孩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,而两个大男孩则进了学堂。老人倚着墙睡了,什么也没有听见和看见。对那个可怜的傻瓜姑娘来说,她没有看见一个人出出进进,除了她父母,她谁都不认识。当荷花进屋之后,杜鹃将门帘拉死。

过了一会儿,王龙的婶母走了出来,大笑着,有一点不怀好意。她拍打着双手,似乎要掸掉手上的脏东西。

“她浑身散发着香水味和胭脂味!”她仍然大笑着,说,“闻上去就像一个十足的坏女人。”后来,她的话就更加不怀好意了,“侄子,她可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年轻。我敢说,她要不是到了男人们不愿再看一眼的年龄,人们会怀疑,那耳朵上的玉坠、手指上的金戒指甚至那些绸缎衣服能否使她嫁到一个农夫家里,即便是一个十分富足的农夫。”

看到王龙脸上因为这些过于露骨的话而显出生气的神情,她赶紧补了一句:“但是,她长得漂亮,我从未见到过比她更漂亮的姑娘。你和黄家粗笨的女仆过了半辈子。”

王龙一声不吭,只是在屋里走来走去。他偷听着,他不能站在那里不动。最后,他竟大着胆子掀开红色的门帘,走到他为荷花建造的庭院里,然后进了那个黑洞洞的房间。她就在那里,他守着她,一直到夜晚。

在这段时间里,阿兰没有进过家门。她一大早就从墙上取了锄头,带着孩子,用白菜叶包了点冷干粮走了,至今还未回来。但是,在夜幕降临时,她进了家门。她闭着嘴,浑身是尘土,神情倦怠。孩子们跟在她的后面,也一声不吭。

她见了谁都没说话,径直走进厨房,像往常那样将饭做好,摆放在桌子上,她叫来老人,将筷子放到老人手里。

她侍候那个可怜的傻姑娘吃了饭,才和孩子们吃了一点东西。接着,他们都去睡了,王龙则坐在桌旁胡思乱想。

阿兰在睡前洗了洗身子,然后走进那个她已习惯了的房间,一个人躺倒在**。

从这以后,王龙日日夜夜陪着娇妾又吃又喝;他天天到那间房子里去。在那里,荷花姑娘懒洋洋地躺在**,他坐在她身边,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。荷花从未经历过早秋的大热天,正躺在那儿,由杜鹃用温开水擦洗苗条的身子,在皮肤上抹油,在头发上涂香水和油脂。因为荷花姑娘曾任性地说,一定要杜鹃留下来伺候她。王龙出了很高的价钱,杜鹃才乐意留下来伺候荷花而不去伺候那帮人。她和她的女主人荷花姑娘单独住在王龙建造的那个新庭院里。

荷花整天躺在那间凉爽的黑洞洞的房子里,嚼着甜食和水果,她只穿一件夏天穿的绿色的丝织旗袍、一件小巧的紧身齐腰小褂和一条肥大的裤子。这样,王龙一进门便能看到她,和她寻欢作乐。

日落时,她娇嗔嗔地把他撵走。接着,杜鹃又给她洗澡,涂香水,替她换上新衣服。她贴身穿一件柔软的白绸子内衣,外加一件桃色的丝绸外套,那是王龙为她买的。她的脚上穿的是一双小小的绣花鞋。然后,荷花姑娘便走到院子里,看着水池里的五条小金鱼。王龙站在那里,瞪大眼睛瞧着他所创造的奇迹。她迈开一双小脚,摇摇摆摆地走着路。然而,在王龙看来,她那尖尖的小脚,她那蜷缩着的,连生活也无法自理的双手,是世界上再美不过的东西了。

他和他的爱妾吃着,喝着,尽情地享受着,他感到满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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